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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 假夫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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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玉郎想自己若是個姑娘,那麽現在和這個陸健兒,應該就算是處在熱戀期了。

他在陸府的客房裏已經住了好幾天,享受著陸府的保護,以及陸府的家庭醫生。陸健兒少年時代曾經常駐過金公館,一直很感激金公館全體成員對他的善待,如今兩人反了過來,陸健兒就覺著自己總算得到了個回報的機會,金玉郎在他家裏連住帶病,他還挺高興。金玉郎對他也真的是親,仿佛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,從來就沒分開過。就沖著金玉郎對他的這份親熱勁兒,他也不能不多愛護他幾分,況且現在不愛護也不行——金玉郎幾乎可以算作是沒有家的,這麽一個不大精明的青年,無處安身,沒有親人,還生著病,這讓他感覺自己是“責無旁貸”,他要是不管金玉郎,金玉郎還不得死了?

陸健兒確實是認為金玉郎不大精明,盡管這家夥“白璧微瑕”,偶爾會冒出驚人的壞主意來,但總的來講,他的壞主意彼此孤立、不成體系、沒有格局,說明他那些壞主意和小孩子的惡作劇差不太多,他本人不是壞人。此刻坐在房裏,他見金玉郎裹著一條毛毯回了來,便忍不住要皺眉頭:“大冷天的,你幹什麽去了?怎麽還打扮成了這個怪樣子?”

金玉郎解開毛毯,又脫大衣,且忙且答:“出門做媒去了。”

陸健兒當真把眉頭皺了起來:“你?做媒?”

金玉郎脫得剩了一層單衣,然後擡腿上床,展開棉被蓋了上,只露出了一個腦袋:“就是那個連傲雪,我本來打算把她賣掉的,後來改了主意,把她送給了一個獨眼龍,正好獨眼龍還挺喜歡她。”

陸健兒拉了一把椅子到床前,坐了下來:“你真是越來越荒唐了。我早就說過,對於你那個前太太,你和她一刀兩斷就得了,如果不解恨,那幹脆送她上西天。結果你可好,把她東送西送的,也不想想,她若是真下了窯子,你難道不要跟著一起丟臉嗎?”

“她不是沒下嘛。”

“那你把她送人也不好,她畢竟曾是你的太太。”

“唉,我不在乎。”

“你不在乎我還在乎!”

金玉郎笑了起來:“有你什麽事,不用你在乎。”

陸健兒瞪了他一眼,見床頭矮櫃上放著一份報紙,便拿過來翻看了一會兒。金玉郎見他沒了話,便閉了眼睛,似睡非睡的發昏,又哼哼的說道:“今天不用吃藥了,我已經快好了,那藥苦得讓我想吐。”

陸健兒從報紙上移開目光:“還是要吃,不吃藥,怎麽能好得快?等身體好了,我請客,帶你和五妹出去玩玩。”

金玉郎睜開了眼睛:“那,你請客也是請你自己的親妹妹,又不是特地的單請我,我不領你的情。”

“就是特地的單請你,五妹只算是陪客。”

“那就不要她做陪客了,咱們兩個多自在,幹嘛還要加一位大小姐?”

陸健兒翹起二郎腿,慢條斯理的將報紙合攏折好,放回原位:“玉郎,別對我裝傻,你我兩家,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,單以眼下的情形而論,我說句不客氣的話,陸家的姑娘到你金家,得算是下嫁。而憑著你我二人的感情,你若成了我的妹夫,我們就是一家的親人,你的一輩子,以及你的一家子,我們陸家都可以負責到底。”

金玉郎面向他側躺著,將半張面孔埋進了羽絨枕頭裏,心裏又得意,又為難。得意,是因為他發現陸健兒比金效坤更適合做自己的大哥,而他並沒有費多少力氣就如了願,陸健兒現在每天都要過來瞧他一眼,無論有事沒事,並且開始主動的為他籌劃前途,好像他不只是金玉郎的大哥,也是金玉郎的爹;為難,則是陸健兒喜歡他喜歡得過了分,竟然一心想要把他變成自己的五妹夫,甚至使出了利誘的招數,仿佛陸五小姐是個推銷不出的老姑娘一樣。其實陸五小姐正當妙齡,是花朵一般的人物,招人愛得很,完全無需任何人操心她的終身大事。

金玉郎也知道做陸家的五姑爺,會有種種實際的好處,尤其陸家不是一般的軍閥家庭,陸家——從老子到兒子,都是那麽的深沈,深沈得連人氣都沒有,好似全是從古墓裏溜達出來的。憑著陸家男人的城府,莫說霍督理正穩坐江山,就算將來改朝換代了,想必陸家也會照樣屹立。

金玉郎對陸家的男人很滿意,對陸家的五小姐,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,唯一的問題是:他不愛她。

第一次結婚,他娶了個有仇的太太;第二次結婚,他不想再湊合。要說合適的人選,那就是段人鳳。段人鳳——以他的審美觀來看——長得好看,對他也好,倆人吃也吃得到一起去,睡也睡得到一起去,稱得上是同心同德,沒有任何分歧。陸府上下對他雖然都好,可他咳嗽氣喘的住久了,也有點心虛,怕自己惹人討厭。他想若是自己有家的話,定然就可以放膽生病了,反正段人鳳是不會嫌棄他的。

想到了“病”字,他下意識的擡手摸臉,自己都摸出了自己的瘦,臉一瘦,就顯長,於是他的思想跳躍,又想起了長臉的金效坤。而他剛想起這個人,陸健兒那邊也開了口:“你好好的想一想,不必急著回答我。另外,我還想問問你,你那位大哥,你到底是打算怎麽處置?是讓他在牢裏自生自滅,還是——”

“還是”後頭的餘音,陸健兒不說,金玉郎也明白。對待金效坤,如今也沒什麽可多說的了,無非就是殺,或者不殺。

“隨他去吧。”他低聲回答:“上次見他,我忽然感覺他好像完全變了個人,我不認識他,對他也恨不起來了。”他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,對著陸健兒比劃解釋:“他穿得破破爛爛,又臟又臭,還有頭發——”

他把手縮回被窩裏,有些黯然:“我從來沒見他的頭發那麽亂過,簡直是讓我掃興。”

“喪家之犬,你還想讓他有多體面?”

“反正,自從看了他那個樣子之後,我對他的死活就沒興趣了。”說著他咳嗽了兩聲,喘著又道:“陸兄,我一咳嗽,胸膛裏就痛,會不會是得了癆病?”

陸健兒似笑非笑的一翹嘴角:“沒關系,你生是我陸家的人,死是我陸家的鬼,我可以讓五妹為你守寡。”

金玉郎笑了:“陸兄,我騙不了你,我的心思,你全知道。”

“你明白就好。”

金玉郎往被窩深處又藏了藏,暗暗的也有些頭疼,陸健兒什麽都好,就是太精明,常能看穿他的把戲。這一點,陸健兒不如段人龍,可段人龍又沒有陸健兒的身家和權勢。

還有一點,便是段人龍這人太野,一言不合就要對他動武,至少是揪過他的耳朵。而他屬於斯文柔弱的一脈,實在是吃不消對方這個野勁兒。

對於自己的婚姻大事,金玉郎避而不談,同時決定還是繼續吃藥,讓身體快些好起來,好搬出陸府去。要不然他簡直害怕陸健兒哪天一時興起,直接給他和陸五小姐舉行婚禮。

一邊安排著自己的事,一邊留意著外頭的事,他派人又給施新月送了兩百塊錢。施新月離開了綠楊旅館,搬去了連宅——傲雪也回了連宅了,金家的東西,包括她的嫁妝,她一分一毫也沒拿出來,是兩手空空的回了娘家,幸而娘家也屬她最大,她赤手空拳的進家門,也沒有人嫌棄她。

施新月恪守承諾,買了一對紅燭和一沓子紅喜字,將紅燭點上,將紅喜字貼了上,他沒結過婚,不知道禮數,於是自己琢磨著又買了一掛鞭炮,自己在院子裏放了一串響。

然後回房見了傲雪,他遞出了一卷子鈔票:“這一百八十塊錢你拿著,我留二十,明天去煤鋪買煤,再買些米面,混過這個冬天再說。”他擡手向窗外一指:“我住廂房,我看那房裏有個小洋爐子,燒上火就不冷了。”

傲雪背過手,對著他搖頭:“施先生,這錢你收著,我不是同你客氣,我手裏還有錢,夠我用的。”

說到這裏,她心頭一陣酸楚,對著施新月深深的鞠了一躬:“施先生,我不說那謝你的話了,你對我的大恩,我謝也謝不盡。等將來我熬過了這一關,我再報答你。”

施新月笑了一下:“你啊,好好活著就是報答我了。”

說完這話,他轉身離開去了廂房。一夜過後,因洋爐子裏煤不足,早早滅了火,所以他被凍了醒。抖抖索索的穿了衣服,他打算立刻去買煤,然而推門向外走了沒有兩步,正房房門也開了,傲雪探出身來喚道:“施先生,這兒有熱水,你先洗漱了再出門吧。”

施新月沒說什麽,回頭進了正房,就見正中一間堂屋裏亮堂堂的,臉盆架子上擺著小半盆冷水,傲雪提了暖水壺,往盆裏“嘩——”的倒熱水,臉盆架子上還放了香皂與毛巾。

施新月嗅著房內濕暖的香氣,有點手足無措,而傲雪放下暖壺,問道:“施先生是要去煤鋪嗎?”

他點點頭:“對,先去煤鋪訂煤,然後再去趟糧店。”

傲雪轉身走回臥室,片刻之後出了來,給了他十塊錢:“那麻煩你再給我扯兩丈灰布,再買四斤棉花。”

他“哦”了一聲,接了錢,然後走到臉盆前低頭洗臉。他不是邋遢的人,獨居的時候也是天天洗臉,但今天他洗完臉後,格外的不敢照鏡子。

他覺得全世界都在註意他那只瞎眼,他忽然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不健全,不只醜,而且怪。

他本來是只求活著,能活著就是好的,可因為認識了傲雪,因為和傲雪成了一對假夫妻,他發現自己得寸進尺,竟然又要起漂亮來了。

竟然像同齡的其他青年一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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